春风渡我

空花集 14

周泽楷心中似乎藏了一只恶兽，此时微微睁开了眼睛想要踏出那道圈子，他只有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才能控制住自己。

直到黄少天按耐不住睁开眼睛看向自己，周泽楷才道:“疼？”

他一脸忧心忡忡，好像只要黄少天认真说个疼就要当场给黄少天请太医诊脉似的，吓得黄少天连忙坐好摆手道:“不疼不疼，我好歹也算个习武之人，不过晚睡一会算什么呢？周泽楷我跟你说，你可别太当回事，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不过你别生气啊。”

周泽楷听他说头不疼，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柔柔回了一句:“不气。”

那么温柔款款，黄少天心里“咯噔”一下简直要以为周泽楷喜欢自己了，恨不得当场揍自己一下让自己清醒清醒。

周泽楷见黄少天面色不对，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吓到黄少天了。他酸溜溜的在心里想，黄少天到了轮回还要去见一见玉生烟呢，必然是喜欢温柔多娇的佳人，对自己这个明显被扔过来监视的轮回上将军能有什么呢。他心里惴惴地瞟了一眼黄少天，然后低下头盯着外袍垂落在地的一片衣角上的暗绣研究这是狮子团云还是麒麟踏日。

流木垂手在门口道:“小侯爷，饭已经摆好了。”

黄少天猛的从椅子上蹦起来，伸手拉住周泽楷的手道:“走吧走吧，周泽楷你可得好好尝尝……”

周泽楷被他拉着，只能看到他逆光的背影和有些泛红的耳尖，又甜又涩地在心里道了一声“好呀”。

蓝雨向来以歌舞美食闻名，早点恨不得吃出晚宴的派头。周泽楷方知黄少天吃饭阵仗大是怎么个大法。黄少天一本正经端坐在一边，便有窈窕的侍女在白玉碗里盛了碧粳米粥，另有汤碗里炖的发白的鸡汤和牛骨汤，八样小菜攒在一个什锦盒子里，配着八样精致点心，还有两盒黄少天说过的蟹黄包和虾饺。

黄少天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在家里，简单了点，周泽楷你别嫌弃啊。”

每天一碗清粥两样小菜四个包子的周泽楷表示已经足够了。他摇摇头开始担心自己跟黄少天生活习惯差距好大是不是要在将军府里摆摆这种勋贵派头适应适应跟黄少天保持一致。

黄少天见周泽楷这模样，想起之前喻文州说过轮回民风简朴的话，只道自己这幅做派让周泽楷觉得自己是个不是民间疾苦的大少爷。连忙挽回形象道:“我在外面游历时也不这样，能有个馒头或者有碗面条吃就不错啦。不过在家里么，跟着父亲母亲吃习惯了。”

周泽楷点点头，在黄少天眼皮子底下拿起筷子喝了碗粥吃了两个蟹黄包三个虾饺并一些点心和小菜。他觉得蓝雨的吃食是和轮回的不大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他看了一眼正支着头看着自己的黄少天，微微笑了笑道；“好吃。”

或许是因为他不怎么说话，说起话来又短促的缘故，总让人觉得他是认真思考真心诚意的在说话。

黄少天听得他这样说，心里高兴极了，便道：“你爱吃就好，爱吃就好。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蓝雨和轮回的物产有些差别，我总觉得做出来的饭菜还有什么差异，算不上十分地道。你喜欢吃哪个，等有机会了给你吃地道的。”

黄少天不敢在人前提起让周泽楷去蓝雨的事，生怕让轮回皇帝觉得自家上将军要叛变给周泽楷带来什么祸事。他向来天马行空，此刻盯着周泽楷竟有些犯愁，挥了挥手叫周围人退干净后方才说道：“阿楷，你说若是旁人冤枉了你，你会不会为自己辩一辩呢？”

周泽楷不知道是不懂黄少天为何突然这样问还是不懂旁人为何会冤枉自己，总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黄少天语重心长嘱咐道：“你可知你这样的性子有个天大的毛病，若是旁人冤枉了你，你连句辩驳都说不出来，何况能一二三四把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原因都条条说得明白呢。你又不晓得跟旁人说，到时没有旁人帮你，你可要怎么办。”

周泽楷看着黄少天说了一堆，眨了眨眼，想说没有关系，却见黄少天忽然展颜露出他两颗尖尖的虎牙道：“也无妨，到时候我帮你辩一辩。我还不晓得谁能说过我的是不是。只是到时候若是我要被人抓起来了，你可得来救我。”

这是个什么法子？周泽楷眨了眨眼，随后重重点了点头。

周泽楷不晓得黄少天为什么说这段话，他甚至不能了解黄少天为何会这样明白自己。他好像整个人剖白在一张白纸上被黄少天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无可奈何地觉得自己一点愤怒都没有反而因为黄少天这样关怀自己而欢喜着。

这是种无上的欢喜，仿佛一颗心上种了颗种子，忽然发了芽染成了树，随后开了一树的桃花。一阵风吹过来，那花颤颤巍巍坠落一朵在心尖上，又轻又痒。

周泽楷瞧了瞧四周无人，竟探身到黄少天身边一手抓住了黄少天的手道：“你……”

黄少天心里发慌，只觉得按照往常经验当是个良辰美景剖白内心的时刻，不由得一抖道：“阿楷……”

周泽楷却被黄少天这么一句话惊了一下，那片花便悠悠的被吹走了。他似乎被自己惊吓到了，此时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方才自己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空落落的，仿佛为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正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做而十分后悔。

黄少天见他的模样，索性往他身边坐了坐，握住周泽楷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道：“阿楷，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可千万别藏着，一定要告诉我。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不会猜别人想要说什么了，何况你呢，你平时连话都不说几句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想要同我说些什么？”

周泽楷慌了神，咬着牙道：“少天，你……要不要……”

“少天。”喻文州站在屋外扣了扣门道：“我寻你有些事，方便吗？”

不方便！

特别不方便！

简直不方便极了！

黄少天都要炸了，刚要跟喻文州说，却见周泽楷突然红了脸道：“既然有事，告辞。”

喻文州目送周泽楷离去，笑吟吟道：“周上将军这是怎么了，可是少天你给他吃坏了东西，竟然像是烧了尾巴一样？”

黄少天咬牙道：“文州你来得真是时候，自然周泽楷就跟烧了尾巴一样。”

喻文州不以为意摆摆手，一脚踏进来坐下，就着方才摆的饭食舀了碗鸡汤喝了一口道：“当年师父就说你这的饭食点心数一数二的好，这么多年都没有丢师父的这句话的脸。”

黄少天扁扁嘴。他待喻文州一向当做师兄，十分恭谨，不敢太放肆，只好道：“你不是说有事？”

喻文州慢悠悠喝完了鸡汤，又慢悠悠唤人进来擦了嘴洗了手，方才恳切对黄少天道：“少天，咱们后日要辞行了。”